老友的名,良久,垂眼叹了句“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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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白醒来时,已近黄昏。
他茫然睁开眼,好半晌才聚焦。
他居然还活着……
昨晚回到寻梅阁时,阿洲已经睡下了,他也没找到退热的药。烧到半夜,他甚至都出现了幻觉,还以为就要这样无声无息死了。
他想撑身坐起,可手臂虚软无力,整个人又倒回床上。他刚想喊阿洲,一转头,却僵住了。
吴德元坐在茶桌旁的圆凳上,静静望着他。
虞白顿时紧张起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吴德元先一步出声。
“玉公子。”
房里静了片刻。半晌,虞白才反应过来。
这是愿意帮他保密了。
他眼眶有些热,听见吴德元问他要不要喝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吴德元给他倒了一杯茶来,叮嘱说:“你身子骨很弱,气血亏损严重,还有身上的伤,都需要好好调养。”
“……好。”
“而且,你需要多吃饭,你太瘦了。”
虞白转开脸,安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阁中沉默片刻,良久,吴德元再次开口,声音很轻:
“孩子,这些年……你过得苦吧。”
虞白感觉眼泪快绷不住了,几次启唇,他才稳住声线。
“……还好。”
吴德元看了眼榻上的人,少年身板薄得像纸,似乎风一吹就要碎了。“身上背负那么重,会被压垮的。就……没想过放下包袱,好好生活吗?”
“……我做不到。”
“那你有没有想过……”吴德元脱口而出,又戛然止住。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虞白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想过报仇吗?他怎么没想过。
可他找谁报仇呢?先帝吗?先帝已经死了。更何况,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该怨谁,怨命运吗?命运虚无缥缈,他更无从怨起。
突然,一只宽厚手掌落在他发顶,拘谨又生硬地拍了拍。那是属于长辈的温度,带着久违的药草气息,让他想起阴阳两隔的父亲。
他干涸已久的眼眶一下涌出泪来。
“当年你父亲出事,我与太医院同僚联名求情,结果都遭了罚。等能下地了,再赶去牢里,已经……”
“他们说你被送进教坊司,我去寻,但你已不在那儿了。”
吴德元轻轻抚着他的头,声音里无限惋惜,仿佛痛悔当年没有早去一日,没能救下友人唯一的儿子。
良久,他叹口气:“哭吧,孩子,哭吧。哭完了,洗把脸,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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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黑,虞白才恢复了些气力,起身下床。
阿洲来点过灯,殷勤地问他要吃些什么,他本想说不用,念及吴德元的话,又改口说要些清粥。
白粥清淡,阿洲主动添了蛋花进去,还算滋养。虞白小口小口吃着,视线落在桌上的包裹,心里一阵波动。
昨夜他之所以高热严重,受寒积劳是一,再就是缺医少药。
虽说缺什么都可以和小厮开口,但他不敢托阿洲采买药材,怕暴露端倪,惹出麻烦。
吴德元猜到这一点,今日来看他时带了不少药草,还说他时常来长公主府请脉,若有需要的,到时候悄悄找他。
虞白把粥碗捧在手里,滚烫透过白瓷传到他掌心,又顺着经脉传遍全身。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麻木身躯的一部分又有了感知,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吃完粥,他从一大堆草药里头挑出几样,用茶盏做杵细细碾碎,又装进细棉布里扎好。
虞氏独有的泡浴药包,气味清幽独特,用起来安神又养人。这些年,哪怕身在南馆,他也会想办法托人买齐这几样药材,做药包泡浴用。
那股清苦药香,是他和过去的最后一点联系了。
碾到最后一样干枯草花,他动作微滞,片刻后,拈起一朵放到鼻前,轻轻嗅闻。
封存在纤维里的草花辛香扑入鼻尖,瞬间将记忆带回六年前那个夏天。
——这个,是什么草?
——忘干净啦?再好好想想,刚才不是还对答如流吗?
——是缬草呀。
小公主笑得顽劣,把湿嗒嗒的花瓣蹭在他鼻尖,又倾身靠近,尽数吻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初夏的风滚烫,和她的嘴唇一样滚烫。
带着缬草碾碎后的辛香,不容抗拒地席卷了他,蛮横地打下标记,再也没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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