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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抽泣着想,她确实没有理由难过。

  她已经单枪匹马地闯了出来,站在了这么广阔的平台上,身份显赫如郑云州,都把她高高地托在肩膀上,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郑云州处理完事情,下午四点去见了苏占庭。

  袁褚约上了苏占庭的秘书,说他今天都在大院里。

  院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郑云州让袁褚先开去别处转转,自己进去了。

  按规定,他在警卫处登记清楚了,才慢慢走进去。

  午后气温高,苏占庭穿了件白衬衫,外面套件深蓝色的羊绒背心,正在院子里给树松土。

  “苏伯伯。”郑云州推开半人高的铁门,进去就叫了他。

  苏占庭抬起头,哎了一声:“你来了。”

  郑云州看他满头大汗,伸手去他手里的锄头:“还是我来吧。”

  “也好。”苏占庭交给他,自己退到旁边喝了口茶。

  他站着看了会儿,郑云州力气虽然不小,但每一下都没锄到点上,完全是白费劲,因笑道:“一看你就没干过活儿,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苏占庭又坐下,手搭在石桌上问:“听说你为了娶个姑娘,把你爸气得去住院了,我还准备一会儿去看看。”

  “对。”郑云州撑着锄头,直起后背说,“我就是来告诉您,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的立场不代表他的,你们还和从前一样。”

  苏占庭听出他话里有话,笑说:“行了小毛头,来喝茶吧。”

  郑云州放下家伙,拍了拍手:“您知道我要娶的人是谁了吧?”

  苏占庭说:“闹出这么大动静,黎岫云都急得去认亲了,我能不知道吗?”

  “这么说您不在意?”郑云州看着他的脸问。

  苏占庭保养得不错,这些年位置稳,烦心事也少,离了纷争,一心地栽花种树,反倒比前几年更年轻了。

  他端起杯茶:“我在意,你就不娶她了?”

  “娶,您宰了我也要娶。”郑云州沉着地说。

  苏占庭哈哈大笑,指着他:“你啊你啊,难怪把你爸气成那样。”

  郑云州的手撑在膝盖上:“说真的,苏伯伯,我很爱她,我们两走到一起不容易,但我爸是觉得”

  “我知道,我知道。”苏占庭变了脸色,抬手打断说,“她是盈盈的女儿,你爸怕我心存芥蒂。我呢,也不敢夸自己多么宽宏大量,但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

  郑云州不解地问:“那当年为什么您又要把她丢到镇子口?还告诉别人孩子死了。”

  “我?”苏占庭觉得滑稽,“这是黎岫云说的,还是你爸妈说的?”

  郑云州说:“是我猜测的,伯母见的最后一个人,难道不是您吗?”

  苏占庭摇了摇头,端起茶,神情凄凉地说:“盈盈生孩子那天,我还在办公室值班,很晚才坐车赶过去,夜里路又不好走,耽搁了很久,是她的爸妈在卫生院里照顾,我和你父母听到的,是一样的噩耗。”

  这就说的通了。

  郑云州一开始也糊涂,听信了他父母的猜测。

  虽然很合情理,但昨晚在病房里想了想,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在一开始知晓的时候,苏占庭就选择了沉默和隐忍,没对任何人发难,何必要在太太分娩时动手脚?

  但人心就是这样,总忍不住往最糟糕、最阴暗的一面去臆测,总认为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副广大胸襟的人,即便有,那也是在装模作样。

  可郑云州知道,苏伯伯不会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所以他今天敢来,也必须来。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小时候他去苏家做客,误入了苏占庭的书房。

  那个午后很安静,红墙外爬山虎的影子被风一吹,晃动在木地板上。

  郑云州亲眼所见,他坐在书桌边,捧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在落泪,照片上的阿姨玉雪如画,绰约多姿。

  平时再刚强不过的苏伯伯,含情凝睇起心爱的女人来,原来也会掉泪珠子。

  他深深爱着他亡故的妻子,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何况这些年来,多少次审查他都顺利过关,要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不至于瞒得这样好,会没一个人参他。

  郑云州问:“您也没告诉任何人,孩子是您岳父岳母抱走的?并没有死。”

  苏占庭叹气:“我忙着为盈盈的死伤心,哪里管得了她和别人的孩子?也是到了很后来才知道的。但那会儿我岳母过世了,岳父得了老年痴呆,记不清了自己做过的事,见了我总是诚惶诚恐,觉得女儿犯了错,怕我怪罪到他们头上。”

  他还记得,他那个精明胆大的岳父,在女儿死了之后,一下子苍老了十来岁。

  后来有一次,他路过傅盈的家乡,顺道去看了看他。

  他岳父那时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但还能认出他。

  苏占庭甫一进门,他岳父就要给他鞠躬,嘴里不停地说:“占庭,是盈盈错了,都是她的错,孩子我们送走了,我们远远地送走了,你别怪她,别怪我们两口子。”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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