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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大门在身后闭合,霍泽深吸一口气,对着静坐上首的霍翎恭敬行礼:“麒麟卫指挥使霍泽,参见太后娘娘。”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太后此刻的神情,只能听到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在空荡而庄严的大殿内久久回响。
“这个时辰,你不在宫中当差,要去哪儿?”
“回娘娘话,关氏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臣与她说好了要早些告假回去陪她。”
“是吗。”霍翎笑了一下,原本平淡的语气变得柔和下来,“阿泽,以前你我姐弟私下相见时,你都是称呼我为阿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阿姐,而是改口称了娘娘。”
霍泽被霍翎这骤然变化的语气激得浑身一颤,后脖颈处升腾起丝丝凉意:“阿、阿……娘娘……臣以前不知礼数,多次在娘娘面前失了分寸,还望娘娘恕罪。”
“失了分寸?”霍翎道,“你我本就是骨肉至亲,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阿姐,如今怎么会认为叫我一声阿姐是失了分寸呢?”
霍翎右手按着桌案,缓缓站起。
她还穿着上朝时穿的那身玄色朝服,华丽而厚重的朝服上绣有繁复而威严的龙凤图腾,行走之间,宽大裙摆漫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最终停在霍泽面前。
“你在害怕什么,又在心虚什么。”
冰凉的指尖贴在霍泽颊侧。
霍翎略一用力,霍泽的头被这股力道带得一偏,与霍翎视线相撞。
“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情,别人不清楚,你应该心中有数吧。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总不至于连你都要瞒着。”
霍泽浑身颤抖,脑子一片混沌。
他想过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父亲东窗事发,太后怪罪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可是,提前打好的所有腹稿,费心想出来的各种解释,来时做好的心理建设,在对上太后那一双冰冷透骨的眼眸后,都溃不成军。
他的解释想取信太后,要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太后依旧视他为亲人。
因为是骨肉至亲,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是,在这样的眼神里……
在这样冷漠的,如同望着陌生人般的眼神里……
霍泽莫名有种预感,不管他作何回答,太后都不会信的。
他和父亲已经失去太后的所有信任。不管回答什么,都只是跳梁小丑的无谓挣扎,自取其辱罢了。
“怎么不说话了?”
霍翎凝望着霍泽的眼睛,唇畔依旧噙着淡淡的笑,耐心等待霍泽做出回应。
姐弟之间,生得最相像的,就是一双眼睛、
只是此时此刻,霍泽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那近乎九分的相像,倒叫人辨认不出来了。
“阿姐……”霍泽唇角轻轻颤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捡起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问些什么。”
他不能承认。
不管太后信不信这番说辞,他都不能承认。
霍翎脸上的笑意骤然扩大,猛地加重手上力道。
霍泽本就双腿发软,整个人仿佛踩在渺渺云端之上。被这么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这股力道倒退两步,踉跄着重新站稳。
“阿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的资质,真是令我失望,这就是霍家下一代家主的风采吗。
“你帮父亲瞒着我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你日日抱着孩子,呼唤霍幸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想过,霍家是因何人才有了今日的门庭煊赫,承恩公一爵,承的又是谁的恩吗。”
父亲真不愧是她的好父亲。
弟弟也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
霍家,一介外戚,因她而辉煌,竟也敢凌驾于她的意志之上。
霍翎转身,随手抄起案上的奏折,甩向霍泽:“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好看看吧。看看父亲在奏折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看看父亲私底下到底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奏折厚重而锋利,裹挟着破空声飞向霍泽,边角之处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在那一大道伤口渗出血迹之前,奏折先一步跌落在地,碰撞出沉闷声响。
霍泽不敢发出痛呼,也不敢伸手去捂伤口。他默默蹲下身,捡起奏折,展开来看。
霍泽自然是没有在这道奏折上联名的,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道奏折,但奏折上所写的一桩桩一件件内容,他都不陌生,或直接或间接地从霍世鸣那里听说过。
他看得并不快,脸颊上的伤口不断传来湿润的疼痛,分散着他的注意。
“看完了吗?”
霍泽不敢拖延:“看完了。”
霍翎指尖轻敲桌案,霍泽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膝行至霍翎面前,默默将奏折放回霍翎手边。
他正要重新退走,霍翎按住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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