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颔首,正欲上马,沈婆子在身后唤住她,神色犹豫低声道:“姑娘,不去跟公子道声别么?”
桃漾闻言侧首看过来,夜色昏暗,营帐内的明亮烛火透出,谢怀砚一袭墨色宽袍站在营帐门前,眸光淡淡看着她,桃漾与他相对一瞬,回身踩上马镫上了马。
沈婆子本是要上前去扶,见她上马的姿势倒是娴熟,收回抬起的手,踩蹬上了另一匹马。
也是此时桃漾才知晓,原来青翠和沈婆子都是会武之人。
这些日子桃漾无心留意她们,只记得青翠在她身边侍奉,一直寡言沉默,偶尔还会打碎些物件,显得笨手笨脚,而沈婆子——明明当初在船上时还被她用匕首伤了腿脚。
桃漾凝眉,朝着沈婆子看过去一眼。
她们策马扬长而去,身后谢氏部曲将她们护送至凤阳郡境内,再策马回返。
桃漾看着谢氏部曲的身影再消失在暗夜中,低声问青翠:“咱们去哪儿?”青翠驾马时神色认真,并未与桃漾说是去哪儿,只回:“姑娘若是疲倦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
青翠的马儿虽赶的快,却很稳,桃漾在她身前坐着,虽是身上酸痛疲倦,却是丝毫未有困意,青翠一路策马扬鞭,桃漾就在皎洁月色下,看着官道两侧行经的山峰草木。
她们去的地方是长陵郡,与凤阳郡相连,过了凤阳郡后不过再赶了一炷香的路,青翠就勒马停在了一处山间别苑前。
马不停蹄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桃漾身上已累的不行,踩着脚蹬下马一时腿有些软,被青翠扶了一把,走进这处别苑后,有仆人上前来引着她们去了一处清雅小院。
里面都是清扫过的,已是后半夜,桃漾褪了身上的大氅就去上了榻。
翌日醒来,已是午后,她没有什么胃口,简单用了半碗粥后就出了院子,在这座别苑里四处走动,如今已是暮春,天气暖融融的,花草一片繁盛。
她逛的累了,就在一处八角古亭下歇脚,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出神,直到天色暗下去。
一连几日,她都是这般,神色淡淡的,莹白面颊上无喜无悲,沈婆子看着她这模样,像极了寺庙里出了尘世的比丘尼,心中不由担忧,就让青翠找些书卷和女子都爱的首饰衣物来。
桃漾对这些也没什么心思,实则,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再次费尽心思逃离么?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所有的折腾,到头来不过是徒劳一场。
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每次都是满怀期待的去拥有,去认真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可到头来不过虚空一场,既如此,她的期待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想再拥有和失去了。
早在她被谢怀砚带回军营时,她就不想再逃了。
她什么都没有,也再回不去了。
可她留下又要做什么呢?
一日又一日的磋磨着,内心麻木空虚,像只无形的大手就要掐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日,她闲逛时来到一处水榭,水榭的雕花木门是敞开着的,她抬步走进去,看到了和墨园里相似的书籍与布置,她秀眉凝住,站在门前许久。
午时的日光很盛,正对着她有些刺眼,桃漾往前走进几步,看到水榭里敞开的窗牖前搁着副棋盘,上面的黑白二子还有条不紊的摆放着。
应是主人还未对弈完就有了急事离开,这盘棋就一直留在这里。
她走上前去,垂眸观着棋盘上的对弈,默上片刻,眼角余光无意间看到棋盘里侧的檀木几上搁着的一盒‘五石散’,她眸光怔滞许久,再微微抬起看过去。
纤白指节将装有五石散的檀木盒拿在手中,再不愿放下。
她知道,士族中人常服五石散来寻求快感与愉悦,虽然知晓此物伤身却依旧乐此不疲,她垂眸看着,乌黑眼睫轻轻颤了下,许久后,才出了这间水榭。
之后几日,桃漾常来这里,一待就是大半日,用过五石散后再出去在别苑中行散,待身上的散行去,回到卧房沐浴后就上榻睡下。
四月初,清明这日,桃漾正在别苑后的桃树林中走动,沈婆子做了些青团给她端来,温声道:“今儿是清明,姑娘应是吃得惯这个。”
桃漾侧首看了眼,随手拿起一个,放在口中轻嚼,这时,青翠也走过来,神色却是沉重,桃漾一早起身就未见她,淡声问:“去哪了?”
青翠欲言又止,低声回:“姑娘,公子,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青翠这几日一直打探着宁安郡那边的战事,这句话说出口后她再看桃漾一眼,继续道:“咱们离开后,北朝军越战越勇,公子亲自披甲上阵迎敌,可军中将士大多是陈益的部下,再加上萧子亭身经百战,公子身上受了重伤,只好退到了宁安郡外三十里。”
“两日前,在宁安郡外一处不知是敌军还是我军设计的巨大深坑中浴血奋战,全军无一生还,凤阳郡守趁夜带兵前去,只见深坑之中,死尸层层叠叠,没有尽数。”
“周边数里,烟雾弥漫,空荡骇人,甚至林中连一只飞鸟都无。”
桃漾站在一棵开满了粉红花瓣的桃花树前,手中还拿着那颗青团,垂眸默默的将它吃完,随后再抬起眼眸来,看向沈婆子,问她:“有水吗?”
沈婆子闻言‘啊’了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去了附近古亭内给她端了茶水来。
桃漾用了盏茶,在一棵生的粗壮却矮小的歪脖子桃树的枝干上坐下,春风轻拂,将她满头如墨青丝拂起,吹散在片片桃花瓣中,她口中没有一言,只是默默出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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