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平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戚檐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垂下头,看见自个沾了一身的污血。他的脊柱在清脆的声响后断裂,失去支撑的皮肉软塌塌地滑落,露出经年遮掩的森森白骨。

  戚檐在那棚户区里苟延残喘已久,总想着要死。

  可活着,终归是比死了要好的。

  他今儿总算意识到。

  面前那老同学的模样也扭曲起来,脸颊上冒血的伤口迅速溃烂,一时间腐臭与血腥味相互交叠,直叫他想吐。然而待反胃感涌上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只是在无谓地吐舌,脖子早就断了,喉腔肆无忌惮地裸|露在外。

  他身首异处,骨碌碌地在地上打滚的头颅磕在墙角,再一次咔嚓碎裂开来。

  这一撞,戚檐想起来了。

  那早死的可怜小子,那同他玩不来的贫穷小子,那于校门前被卷入货车车轮底下的小子,叫——

  文侪。

  ***

  骨成末,肉生虫。鬼奴来,主儿乐。

  坐高堂,莫饮汤,死人相聚把命言欢。

  “来新人咯!——狗奴才还不睁眼看看主子?”

  戚檐觉得眼珠子都给人挖了,脸上已没有什么眼鼻嘴的区分,却还是试探性地掀开了眼皮。

  啊,原来眼睛还是在的。

  眼前模糊有道虚影,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左右晃动。那东西好似肥肿流油,又似乎骨瘦如柴,总之摇得人眼花。

  还不等他开口,那东西先“呸”了一声,骂咧咧开口道:“你们这俩邋遢玩意,还不快给爷把眼睁了!”

  戚檐听到身旁人开了口,嗓音低沉:“傻x我靠……”

  “……”

  飘荡的光斑和黑点逐渐褪去,露出眼前红布铺的高桌,桌后摆着三张楠木太师椅,正中央歪坐了个戴着乌纱帽的神棍模样的东西。

  “你们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朝主儿瞪着你那大眼做什么?”

  “叫人睁眼又说人瞪眼。”那满嘴脏话的人,瞧着面前那团东西没有一分眼白的黑豆眼,嘟囔道,“自己眼睛小,怪别人眼睛大……”

  “放肆!”

  那东西临空一挥手,分明与文侪隔了好几十步远,却愣是叫文侪被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巴掌。

  那巴掌太重,叫文侪不可自抑地屈了膝。他死死撑着左脚,不用双膝跪这鬼玩意儿。

  额间汗雨似的往下掉,在那不得喘息的挣扎间,生前一切走马灯似的在文侪眼前跑过。

  ***

  他们住的那渭止老城有俩心病,一个是城南的棚户区,另一个便是文侪住的“城中村”。据说那狗皮膏药似的破村要是搬了,这城市的形象评价、岗位数量、发展水平都能一飞冲天,可不就是平地一声雷嘛!

  然而甭管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地请这村里人搬出去,那村里人都咬死了不叫别人动那儿的土。

  拿钱的拎刀的,三教九流都拥进这破村里头耍把戏,叫文侪把人家进社会后才能见到的大人物先统统见了个遍——当然,在没有人身威胁的情况下还是挺好的,能为他未来的职业生涯提供参考。

  穷,好在文侪成绩顶好,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在里头领着助学金过日子,也勉强算是能活。

  他成绩太好,后来当上了班长,成了村里头一个大学生。可他天生倒霉蛋,到头来也没能逆天改命。

  毕业六年了,高中那群老友今早忽然无缘无故说要吃什么饭。包厢里吵得要死,他刚进门就受不了,果断跑外头去抽烟。他原想着能躲一时算一时,哪知一支烟还没抽到一半,就撞见了那坟头都长草了的戚檐诈尸。

  不就是平日上香的时候三心二意的,待祖宗轻慢了些吗?至于因此就送他去见鬼吗?

  文侪笑起来,庆祝继狗屁的人生外,他又有了群狗屁的祖宗。

  ***

  一旁的戚檐听着文侪难耐跪地的脆响,心里头郁闷得发紧。

  “死也不给人个痛快……”

  戚檐没心思听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讲废话,只自顾自地转身向文侪,问:“好容易领了高中毕业证,回家路上却被车撞了,不好受吧?”

  文侪懒得搭理他,整个人恹恹地倚墙瘫着,好一会才说了句:“你再不服气也不至于造这种谣。”

  “我说,”挺起腰背的瘦鬼从怀里取出个帕子擦汗,额上汗像是狗抖毛似地落,帕子拭上去,却是鲜红的血,“你俩蠢货到底能不能好好听老子说话?”

  惊堂木被祂赫然一拍,祂旋即大喝一声:“再不闭嘴,老子抽死你们!”

  戚、文二人哈了口气,随即闭了嘴。

  瞧见两双颇带怨气又空洞的眼,那鬼却咧开嘴哈哈笑起来:“老子乃阎王爷的使臣,救了你俩这要下无间地府的黄毛小子,是你们该感恩戴德小心供着的恩公!”

  文侪听他自称恩公,登时骂道:“他妈的,玩个屁的道德绑架,本来也没硬逼你救,你救都救了,赖我们做什么?”

  戚檐闻言冷笑一声,却是下意识拦住了要张口骂人的文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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