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吃完后天鹅已经游动着离开了,只剩下几条小鱼来抢食水面的残渣。
他拨了拨水面,感受到刺凉的水温,才收了回来。
“吃完药,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他慢慢道,“抑郁期的时候,身体动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不想吃、不想动。”
怕就这样死去,但怕多了,好像也变得习以为常,开始习惯死亡是一件下一刻就会发生的事。
过段时间再回想时,又开始后怕,后怕自己这样一个从来不认命的人,竟然会产生那样的念头,简直不像自己。
抑郁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吃了药,脑子里却变得轻飘飘、空荡荡。
就好像是被冰层困住的鲸,在快要失去氧气时,终于发现了缺口。
从冰冷的海中猛然潜出,庞大的身体溅起来自深海的水珠,心肺里感知到的是清新冰凉的空气,即便知道寒冷会消耗身体的热量,却又为了生存、沉迷地做着沉下、潜出的游戏。
邵庭阳点点头,没有说话,只在口袋里摩挲着他的手指。
忽然,顾晏津扭过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之前,你让我吃药,我没有吃。”
他愣了愣,“什么?”
“我压在舌头底下。”顾晏津微微张开唇,给他示意藏药的部位,“然后吐掉了。”
耳边湖风轻轻吹,零上的天气微凉,邵庭阳耳朵被冻得发红,但更明显的感知是舌头也变得僵硬。
“为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出这一句。
“很痛苦。”顾晏津转过去,错开了他此刻的表情,“我不想把那个阶段叫做躁狂期,我并没有躁狂,我很正常。但是吃了药,很难表达语言、脑袋里空空如也。吃着吃着,或许又回到抑郁期。”
对于双相二型的患者来说,躁狂期出现的次数并不如抑郁频繁,情节也不如一型的患者那么严重,和抑郁相比,轻躁狂就是短暂的太阳天。在经历了整整两个月晒不干的梅雨季,好不容易才迎来这样的艳阳天,没有悲观的情绪、没有拖后腿的躯体化特征,睡眠也少了一些,好像特意留出时间让他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躁狂期服药就是把好不容易摇出来的太阳重新替换成多云天,顾晏津不是一开始就吐掉的,但他实在难以接受。
为了以防健忘、语塞的症状,他甚至将要做什么、和脑海中的灵感提前用纸笔记录了下来。但讽刺的事是他连提醒自己这件事都忘记了。
邵庭阳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晏津看了会儿湖面,才催促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邵庭阳摇摇头。
他只是想起医生之前叮嘱他的话,抑郁患者总是容易自顾自地停药断药,一来是因为环境造成的病耻感,另一方面,则是由抑郁带来的病态焦虑导致的。换句话说,他们无法控制的做杞人忧天这件事,总觉得药物导致记忆力衰退、或是药物毫无作用、靠自己也可以撑过抑郁期,因为这些错误的自我的判断而中断治疗。
医生说,一旦开始治疗,就尽量不要私自戒断停药,病情反复都是好事了,如果发展到难控制的地步,可能需要用到MECT的治疗手段。有些严重的患者需要进行多次治疗,到这一步,不仅仅是短期失忆、甚至有失去长期记忆的风险。对患者、对患者家属都是一次伤害。
“……”
邵庭阳握紧了手心。
他力气有点大,顾晏津的指尖被攥得有些疼,他试图抽出来,但邵庭阳一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收了两次,最后放弃了挣扎。
几分钟后,邵庭阳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松开手时,顾晏津的指节皮肤上已经留下了他抓握的痕迹。
躁狂期服药是这样的感觉吗?自己都忘了在做什么。
甚至更严重。
邵庭阳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话,脑海里徘徊过无数个可行的待实施的想法,但在这一刻,都被他抹去了。
和生病的人没必要讲道理。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他根本不知道攥疼了顾晏津的手一样,顾晏津再怎么挣扎也没能抽开,但或许给他一耳光,又或者他力气再大一些,也能把他掰开。
让一个病得神智不清的病人做决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
邵庭阳想通后,很多事都明朗了许多。
顾晏津在疗养院住了一个星期,直到渐渐恢复正常生活后才离开。
邵庭阳在离疗养院十分钟车程的地方租了一栋别墅,卧室是全景落地玻璃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朝南的日内瓦湖。而客厅另一边正对着的就是斑斓圣洁的阿尔卑斯山山脉。
他聘请了一个黑人保姆24小时看护,因为她会开车、会做饭、有多年照顾病患的医护经验,做事也足够细心认真,而且会说法语、瑞士德语和英语三种语言,基本上可以走遍整个瑞士。平时保姆住在楼下的房间里,邵庭阳在的时候不会上二楼,但他出去保姆就会上来陪顾晏津说说话,她并不漂亮,但朴实诚恳,让人觉得温暖。
住在这里,顾晏津也不能再藏药吐药了,因为每次吃药邵庭阳都会捏开他的嘴检查得很仔细。
比他高中时的数学老师还要严格。
但检查完,邵庭阳也会安抚他,象征性地剥个水果糖给他吃。虽然部分时候、被惹毛的顾晏津会生气地吐到地上、甚至是他的衣服上,但大多数时候——双相抑郁期时,顾晏津会主动张开嘴让他检查。
&ems
深夜慢读:csw888.com 丝袜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