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忙得脚不跟地,嘴皮子都磨得起了一圈燎泡。
别看他是晏安城最高官,实际上一举一动处处遭人掣肘,一怕皇帝,二怕权贵,三怕禁军,给哪位爷伺候得不满意了都要掉脑袋。
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当京兆尹。
刚刚劝走了一波前来闹事的官家恶少,京兆尹两眼放空,站在院子里,望着晏安城上空湛蓝的天,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是指日可掉。
他精疲力竭,正打算休息片刻,手下官吏又匆匆来报:“大人,瑞王来了。”
京兆尹愣了一下:“谁?”
“瑞王殿下。”
京兆尹咽了口唾沫:“快,快请!”
自从季渊称帝,皇室血脉便杀了又杀,死了又死,而今还硕果仅存的也就只剩下这位瑞王殿下,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弟弟还算宠爱,时常给些赏赐,兴致来了,也叫他进宫作陪。
既然皇帝喜爱,那他们这些在天子脚下当官的,自然得把瑞王伺候得舒舒服服,瑞王此人胸无点墨,又好附庸风雅,养了一大堆门客,天天吟诗作赋饮酒行乐讨他开心,今日打叶子牌,明日又跑去击鞠,府中名马、美人不计其数,还爱看胡戏,可谓是夜夜笙歌,挥霍无度。
而今城一封,瑞王的享乐生活遭到破坏,自然难以忍受,京兆尹冷汗都下来了,急忙来到府衙门口亲自接待,满脸堆笑:“哎呀!这是什么风,把殿下您给吹来了!”
门外停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车帷由丝绸和金线织就,点缀各式宝石珍珠,连拉车的马都穿金戴银。
马车前后跟着三四十个随从,马车一停,便迅速放下脚踏,小心翼翼地扶车内的人出来。
从车里下来一位俊逸非凡的青年,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容貌和季渊完全不像,生着一双标准的狐狸眼,一笑起来可谓是风情万种,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他手持一柄名家提字的折扇,唰地展开来,上面是“名士风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自顾自地扇了扇,这才不紧不慢地托了一把京兆尹的手,笑眯眯道:“大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必多礼。”
京兆尹腰都要弯断了才被他开恩,暗骂了一句这假惺惺的王爷,脸上依然是职业假笑,伸手比了个“请”:“殿下,快请进府内一叙。”
京兆尹恭恭敬敬把这位王爷迎进府中,正要吩咐手下人端茶倒水,就听瑞王的随从开口道:“大人不必忙,我们来就好。”
随从们行动迅速,先擦了桌椅供瑞王坐下,又掏出自备的茶叶和茶具,烹茶倒茶,按肩揉腿,好不忙碌。
京兆尹眉头跳了跳。
“大人请,”瑞王季澜很大方地和他分享这京都官员一年俸禄都买不来一两的茶叶,“对了,大人姓什么?”
京兆尹眼皮也跳了跳:“回殿下,敝姓邹。”
“哦,原来是邹大人,幸会,”季澜收起折扇放在一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本王来此,也没什么要事,主要是近日大军围城,城门关闭多日,实在很影响本王的生活哪。”
邹大人早就猜到他是为此而来,脑子里斟酌已久的说辞还没到嘴边,就听对方又道:“封城前本王答应了和朱家二公子去打马球,这一连多日,谁也出城不得,本王被困在这晏安城里,快要憋出病来了。”
邹大人:“…………”
城内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这位王爷想的居然是封城耽误他出城打马球。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这城门还要关到几时?”
“呃,这……”邹大人为难道,“这皇帝不发话,下官也没什么办法啊,不如烦请殿下进宫一趟,问问陛下,这困城之危究竟该如何解?”
“但凡皇兄肯见我,我还会来找大人吗,”季澜叹了口气,“这些天想要进宫面圣的臣子一茬接着一茬,可陛下一个都不见,本王也是无可奈何,才来这京兆府的。”
“这……”邹大人额头的汗越出越多了,“兴许……陛下正在想办法,要么就请殿下再多等几日?”
“就算我等得,这城里的其他人又还等得吗?”季澜唇边的笑意忽然淡去,“大人,当断则断,我知大人身在这个位置,需八面玲珑才能明哲保身,不卷入任何党争,也不与任何人为敌,但而今大军围城,皇兄大势已去,大人若再不及时做出选择,恐城破之日,第一个被献祭的就是你这京兆府尹啊。”
邹大人蓦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认识瑞王也有多年了,还从没听他谈论过关于朝堂局势的话题,瑞王平素里只顾享乐,对这些东西毫不过问,今日竟然……
“当然了,这些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季澜展开折扇摇了摇,“我与那祁雁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想必他不会对我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痛下杀手,有我在,季雍皇室血脉尚未断绝,他这个皇帝也能当得轻松些,我相信祁雁是个聪明人,你说呢,邹大人?”
邹大人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这位瑞王长得像个狐狸。
瑞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皇帝大势已去,改朝换代就在眼前,并且新帝十有八九就是祁雁。
如果是以前,邹大人是万万不信的,也万万不能做出任何悖逆皇帝的举动,可事到如今,皇帝闭门不出,不见朝臣,对京中混乱不闻不问,让人实在没办法再对他寄予希望。
这皇帝……该不会是想拉整个晏安城给他陪葬吧。
以季渊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
邹大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思绪电转:“就算我有意助殿下一臂之力,这城中禁军却不肯哪,禁军只奉陛下之命行事,我这个京兆尹,实在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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