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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一瞬间还没死,须得叫上半刻。烧穿饺子皮,就消停了。

  糜烂的肉焦香飘过来,两个抬轿的小厮全都吐了。

  崔侍郎捂住自己的口鼻,强忍不适,往天上望去。一团团黑气萦绕在大坑上方,他们的头顶,立着尊雕像。

  “走走走!”崔侍郎挥挥手。小厮们重新抬起轿子,逃也似的飞奔出去,离开祭祀现场。崔侍郎在颠簸中吐了个稀里哗啦。

  小轿停在秦府门口。崔侍郎对那牌匾望而生畏,硬着头皮去见秦业。他以前不过是秦三爷手底下一条狗,专管收租,承蒙抬举,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基本上三爷让他查谁他就查谁。让他杀谁他就杀谁。现如今天下都是姓秦的说了算了。

  崔侍郎收拾好仪容,拜倒在秦业跟前,喊道:“三爷。”

  当了官,他还是习惯叫三爷。秦业桌前摆着一堆法器八卦,道经玄文,他捧着一卷古书,眼皮也没抬,道:“够数了吗?”

  崔侍郎道:“加上这一茬,烧完的话,刚好九百九十九个。”

  重阳九九归一,生人活祭。秦业的目光从古书上抬起来,染上些许希望光辉。用充足的怨气去浇灌那些怨鬼,秦愫就不用再放血了。再多的人命,在他眼里,都比不上秦愫的血。他不能让姐姐继续受到伤害。秦业道:“你做得很好。赏。”

  他随手扔了块玉,崔侍郎直起身,双手拢住,又伏跪下去。他舔着脸笑道:“谢三爷赏。”

  秦业摆摆手:“你可以滚了。”

  催侍郎点头称是,转过身,又停住了脚步。“三爷。”他满脸褶子笑要裂开,“您神通广大,要不再赐小的一道黄符护身?”

  秦业戳穿他的心思,反问道:“怕怨鬼索命?”

  崔侍郎尴尬不已,没人不怕报应。唯独秦家姐弟,是阎王爷在世。他自打了一个大嘴巴,赔笑道:“怎么会,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也快活。”说着磕了三个响头,急匆匆退下。

  他回到家中,累得浑身虚脱,待仆人给床头贴满黄纸符咒,才敢躺下。夜里睡不踏实,总觉得有人敲门。守夜陪护的两个小厮都说没听见。崔侍郎疑心有鬼。夜半三更,又听杂役来报,说是神像被毁。崔侍郎一听,那还了得。

  九百九十九条的人命,他盯着数的,已呈报秦业。若神像损毁,这些人白死了,三爷发怒,他全家老小有多少颗脑袋够砍。崔侍郎慌忙套上鞋,“备车!”

  备车都来不及了,崔侍郎改口道:“快备马!快去!”

  赶到祭坛,只见火已灭,雕像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崔侍郎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这是怎么回事?”他按着自己胸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下属战战兢兢道:“本来好好的,忽然刮起妖风。我们被风沙迷了眼睛,神像便碎了。再睁开眼,犯人们全消失了,只剩下满地的枷锁。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崔侍郎不怕报应,不怕天打雷劈,就怕秦三爷。这一切都失去了掌控。崔侍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快去大牢看看。”

  大牢内,月洞门透出些许夜光。

  犯人们歪躺着,烦躁不已,忧心生死难料。喊冤叫屈,哭爹喊娘,求神拜佛,喊了大半个晚上,嗓子也哑了。直至五更渐歇,呜咽哭声幽伏。

  狱中黑暗无比,陈叔靠在牢门边,看月洞门下那一缕幽微月光。

  月光扑闪,晃过一抹黑影。他目光动了动,那黑影似猫儿一般,影子拖得老长。从狱外来,朝里头走,离他们越来越近。陈叔揉了自己的老花眼,确定不是幻觉。那人肯定不是狱卒,凝神细听,也无脚步声。像是鬼影子飘了过来。

  铿然一声,大锁落地。

  冷铁清脆,砸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大牢里所有的犯人的都抬起了头。又是一声锁链崩断落地的动静。四下鸦雀无声,大家屏住呼吸,惴惴然。有个人小声道:“门、门开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断掉的东西是挂在牢门上的铁锁链。

  全部牢房,锁链集体断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是菩萨显灵了。”

  “菩萨来救我们了。”他们如梦初醒,争先恐后,涌出牢房。陈叔扶起腿脚不便的老乞丐,混在众人之中。顺着狭窄通道,像回

  潮的鱼一样流出去。

  脚下每一步都不由自己控制。所有人都急于奔命。

  没有注意到,月洞门下,那一小片阴影。陈叔努力踮起脚步,望向那头。他看见。有个小姑娘蹲在角落里,双手托腮,注视着奔逃人潮。她像只长在树荫下的蘑菇。陈叔张了张嘴,无声喊道:“小姐。”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江落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夜晚过去,天慢慢亮了。

  犯人们突破大牢,乌泱泱逃出来。半道上跟崔侍郎的小轿狭路相逢。

  崔侍郎刚从祭坛回来,身边只带了十几个护卫。

  “你们,”崔侍郎大惊失色,两袖乱抖,“谁把你们放出来的!”

  一人道:“菩萨显灵,老天开眼。”

  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崔侍郎腿一软,瘫在轿子里。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百姓们群情激奋,“这狗官助纣为虐,丧尽天良,打死他。”

  崔侍郎急欲逃走,被按住两条腿,强行拖了回来。那些护卫寡不敌众,被打得鼻青脸肿。众人怨气冲天,对崔侍郎等人群起而攻之。场面混乱,崔侍郎高喊“救命”。他的呼声淹没在拳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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