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实处着墨’,”周先生解释道,“便是对于那些已经摆在明面上、官府已经看到、或者容易验证的东西,比如水车的外形、砖坯的坚固、堆肥的材料等,你要写得尽量详实、具体,让人觉得你确实是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要多写你如何辛苦尝试,如何历经失败,如何克服困难,才侥幸成功的‘过程’,以彰显你的‘勤劳’与‘不易’。”
“至于‘虚处藏针’,”他话锋一转,“便是对于那些涉及到核心原理、关键配方、精密构造的部分,则要巧妙地‘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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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用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词语,比如‘偶得古法启发’、‘反复试凑比例’、‘仿照旧物改造’等等,将其模糊化、简单化。”
“或者干脆就避而不谈,只强调其最终效果,而不解释其内在原理。”
“总之,要让外人看起来,你这些成就,主要是靠着一股子农民式的‘笨功夫’、‘土办法’和‘好运气’得来的,而非什么高深的、系统的理论知识。”
“至于‘不卑不亢,外圆内方’,”周先生继续说道,“则是指你在呈报中的态度和语气。”
“对官府,对县尊,要极尽恭敬谦卑之词,要处处体现你‘忠君爱民’、‘努力生产’、‘不敢给朝廷添乱’的‘赤诚之心’,这是‘外圆’。”
“但同时,在涉及自身根本利益和核心秘密时,又要守住底线,寸步不让,绝不因为对方是官府就轻易妥协或全盘托出,这是‘内方’。”
“要写出一份,既让上官觉得你‘态度诚恳、内容详实、颇有价值’,又让他觉得你这些本事‘虽好却也有限、乃时势造就、难以大规模复制’的呈报。”
“这其中的火候拿捏,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周先生的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张大山瞬间茅塞顿开,心中豁然开朗。
他知道该怎么写这份呈报了。
“多谢先生指点。小子……明白了。”他再次起身,深深作揖。
“嗯。孺子可教。”周先生欣慰地点点头,“你且说个大概思路,老夫再帮你斟酌一下措辞。”
于是,张大山便将自己按照周先生指点、重新构思的呈报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周先生则不时地提出修改意见,将一些过于直白或可能引人深究的词句,替换成更稳妥、更含蓄的表达方式。
两人反复推敲,字斟句酌。
直到深夜时分,一份既能满足官府要求、又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家秘密的呈报腹稿,才终于初步成型。
回到家中,张大山立刻将小山叫到书房。
他按照与周先生商议好的思路和措辞,开始口述。
小山则提起崭新的毛笔,铺开略显粗糙却也平整的草纸,凝神屏气,一笔一划地认真记录下来。
他的字迹,经过周先生这段时间的悉心教导,已经变得相当工整清秀,颇有几分风骨。
遇到父亲口述中不太明白的地方,他会立刻提出来,父子俩再一起讨论、修改。
石头和铁牛、花儿、王氏等人,虽然帮不上具体的忙,但也都没有睡去,或是默默地守在门外,或是帮忙研墨、整理纸张,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对这件关乎全家命运的大事的关注和支持。
这一夜,张家新房的书房里,灯火通明,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熄灭。
一份凝聚了全家智慧和心血,措辞谨慎、内容“详实”却又暗藏玄机的《论耕器修治及沃壤之术疏》的呈报,终于完成了初稿。
张大山拿着这份沉甸甸的文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相信,这份呈报,应该能暂时应付过去。
至于它最终会带来怎样的后续影响,是福是祸。
那就只能……静观其变,随机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