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朝堂(1)

  长安·太极宫·审事堂

  夜色已深,皇城以北的太极宫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寂,唯中枢台所在的区域依旧灯火通明。这里是帝国真正的权力心脏,决策的洪流由此涌向四方,甚至拥有在特定情况下“驳回”圣旨的骇人权柄。审事堂,便是这颗心脏的核心——中枢令的办公之所。

  “吱呀——”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股夜风,吹得堂内烛火一阵摇曳。一个身着五品蓝袍的官员,气喘吁吁,额角渗汗,怀里紧紧抱着一份用黄绫包裹的奏疏,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

  堂内景象与他想象的肃穆紧张截然不同。只见当朝左相、执掌中枢令大印的赵明诚,并未端坐于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紫檀大案之后,而是毫无形象地歪在靠窗的一张软榻上。他须发皆白,身形清癯,穿着一件半旧的居家长袍,此刻正眯着眼,手里抓着一把糖瓜子,“咔嚓、咔嚓”嗑得正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唉,今年这雨水来得忒早了些……连这糖瓜子都潮了,不脆生……”

  “相爷!相爷!”蓝袍官员顾不上礼仪,急声呼唤。

  “嗯?”赵明诚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一下,手一抖,几粒瓜子掉落在衣襟上。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看清来人,非但没有责怪其莽撞,反而带着点被抓包的窘迫和一丝诧异:“喊那么大声作甚?吓老夫一跳……不对,”他忽然想起什么,狐疑地打量着对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蓝袍官员定了定神,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回相爷,卑职方才去了您府上,府里人说您尚未回府。卑职一想,这个时辰,能让相爷您不着急回家,还能躲开夫人耳目的地方……除了这审事堂,还能是哪儿?”

  “哼!”赵明诚老脸微红,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紧张地压低声音,“算你机灵!不过……你小子要是敢把老夫在这儿偷吃糖瓜子的事,告诉你家绣儿夫人,老夫……老夫跟你拼命!”

  蓝袍官员看着老相爷那副色厉内荏、又护食又怕老婆的模样,忍俊不禁:“相爷,卑职斗胆再劝您一句,您这牙口……还是少吃些糖瓜子为妙。”

  “好啦好啦,啰嗦!”赵明诚不耐烦地摆摆手,把剩下的瓜子小心地拢到一个小布袋里藏好,“说吧,火急火燎地找我,所为何事?”

  蓝袍官员神色一正,连忙将怀中那份黄绫包裹的奏疏恭敬地呈上:“相爷,是云州送来的一份奏疏!事关重大,卑职不敢耽搁!”

  “奏疏?”赵明诚接过,掂量了一下,有些纳闷,“即是正式的奏疏,按规矩应该先递交给尚书台分拣处理,再转呈中枢或御前。怎么直接送到老夫这儿来了?”

  “相爷明鉴,”蓝袍官员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除了这份奏疏,里面还夹着一封密信!是……是延之兄写的。”

  “延之?!”赵明诚浑浊的老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脸上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坐直了身体,“这小子!在云州待得骨头都懒了?许久未曾给老夫来信了!快,信呢?他写了什么?”

  “信在此!请相爷亲自过目!”蓝袍官员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函,小心地拆开火漆,将信纸取出,双手奉上。

  赵明诚接过信纸,就着旁边明亮的烛光,凝神看去。信上是熟悉的、刘延之那笔力遒劲的行楷:

  > 致吾师明公座前:

  > 见字如晤,学生延之顿首再拜,恭问师安。

  > 兹有云州高阳县查获一桩非比寻常之‘五石散’重案,其内情之诡谲,牵连之深广,令人触目惊心!尤可虑者,此案竟牵涉当朝石相之宗亲族人,致使高阳县令查办之时,掣肘重重,步履维艰,无从下手。

  > 学生深知此案干系重大,恐涉朝堂之事,故不敢擅专。现将高阳县令张经纬所呈奏疏《陈石疏》一本,连同案情概要,一并交由恩师定夺,伏望恩师明察秋毫,以定乾坤。

  > 学生刘延之,于云州敬上。

  赵明诚的目光在信纸上缓缓移动,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关切,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凝固成一片冰冷的霜寒。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锐光四射,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嗑瓜子时的惫懒模样?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这信……是从‘长安驿’取来的?石相那边的人……可有看过?”

  长安驿是官邮枢纽,所有进京文书信件,按惯例都有专门的官员(多为御史台或石相势力把控)进行初步审阅筛选。

  蓝袍官员神情一凛,连忙道:“相爷放心!万幸今日当值的驿丞,是咱们自己人!信一到,他立刻认出是延之兄的密件,便直接扣下,未经任何他人之手!”

  “御史台那边……也没有风声?”赵明诚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软榻扶手。

  “回相爷,延之兄心思缜密。这份奏疏连同密信,他走的是民驿!”蓝袍官员解释道,“民驿审查松散,且不入御史台常规监察名录,他们应该……尚未察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赵明诚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延之这孩子,办事还是稳妥的。”他放下密信,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奏疏《陈石疏》,“让我看看,这张经纬,到底写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竟让延之如此谨慎。”

  起初,赵明诚只是漫不经心地靠在软榻上翻看。毕竟,地方县令的奏疏,冗长繁琐者居多。然而,看着看着,他那慵懒倚靠的身姿渐渐坐直了。昏花的老眼越睁越大,原本松弛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那点闲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凝重和难以掩饰的震惊!奏疏上的内容,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张经纬?张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蓝袍官员,语气急促,“就是前些日子破了那桩大运河铜料走私案,把云州官场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愣头青县令?”

  “正是此人,相爷!”蓝袍官员连忙应道,“卑职还特意查过他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