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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之间,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温情呢?
沈德龄再一次妥协了,顶着陈恕和姜贞冷淡的目光,缓缓道:“我原本不过一个举人,得到大人的赏识,才能当个闸官,跟着大人六年,我实在是敬佩他。他是个好官,从不贪百姓的一分一毫,为了治河,几乎付出了毕生心血。”
他的目光充满了怀念,“那时我跟着大人,去挖河堤,修大坝,虽然很累,但看着周围百姓们的笑脸,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可惜的是,大人性格刚正,当初原武县上游的河间府一段,正在修运河,大人忽然上书,说走访了原武县附近,发现洪灾频发的关键泥沙淤积在下流,应先治沙再治水,但当时的知府胡善泓并没有答应,因为如果要先治沙,势必会耽误运河的竣工。”
沈德龄颤抖着唇道:“你们应当知道,主持修建运河的是王首辅,他知道这事后便对大人心生不满,认为岂能因一县之小事,耽误国之大事?”
他说的这件事姜贞并没有特别惊讶,当初公公陈二爷也这样同陈恕说过。
沈德龄注意着她的神情,心道姜贞果然已经知道许多事了,自己幸好没有隐瞒。
他接着道:“但这只是一件小事,真正致命的,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沈德龄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衣袖,“太子三岁即将出阁读书,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陛下十分重视。胡善泓为了讨好陛下,曾在太子出生时献上一座重达百斤的太岁,耀称是太子降生伴随的祥瑞。太子出阁,意味着皇室后继有人,胡善泓便四处宣扬,太子是真神在世,并打算在当初发现太岁的地方,也就是爻河的附近给太子建庙。”
“那处原来是片浮岛,胡善泓起山填土,改成一处小山坡,他怕会影响河水的流通,知道大人极善水利,于是请大人前去探看。”
沈德龄说到这里,忽然全身开始战栗,牙齿磕巴,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接着说下去,“那时我跟着大人一同去的,他发现那庙如果建成,会将底下的水流一分为二,长期如此,会影响下流河水的路径,导致河水改道,长此以往,可能会把下游原武县和附近几个县的河堤冲垮,而且本身是浮岛,地基不牢,很容易坍塌,因此并不建议在此处修建。”
他颤抖着声音道:“胡善泓起初不信,找了附近一个村子的壮丁来修庙,结果修到一半庙垮了,几十个壮丁尽数被埋在了庙底。”
姜贞猛地睁大了眼,元真太子庙她也去过,从未想到那恢宏的庙宇底下,埋着那么多人的白骨!
陈恕也吃了一惊,皱眉问道:“一夕之间死这么多人,难道朝廷没有察觉?”
沈德龄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奈与忌惮,“陈大人也是朝廷中人,如何不知,当时王家如日中天,胡善泓是王首辅的心腹,他将那几十个壮丁塞在因运河而亡的名单中,谁又敢置喙?”
姜贞不可置信,几十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随意的抹去了?
沈德龄苦笑,“当时我们亲眼目睹这一切,但大人聪明,并没有直接揭穿胡善泓,他假意不知,躲过了胡善泓的几番试探。”
“回到原武县,大人便一直在暗中收集那几十个壮丁的信息和胡善泓草菅人命的证据,我害怕这事引来祸端,多次劝说大人不要再继续追查,但大人哪里听我的?他认定了胡善泓的卑劣,便决心要为百姓们讨个公道。”
“我知道大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收集到的所有的证据写在一本册子上,打算直接上达天听,但我……”
沈德龄痛哭出声,捂住了脸,“胡善泓察觉到了,用我的妻儿老小威胁,我没有办法,只好向胡善泓透露了大人的行踪。”
“后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总之不久之后大人便……”
沈德龄不想被外面的下人听见动静,连哭泣都是无声的,但泪水汩汩而出,脸上是浓浓的愧疚。
陈恕和姜贞都起身,目光冰冷。
姜贞寒霜覆面,但身子其实摇摇欲坠,脸色苍白,陈恕扶着她,被她轻轻推开。
走到沈德龄面前,姜贞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让她对沈德龄仅存的一点可怜也消失殆尽。
她流着泪,咬牙道:“沈德龄,你有苦衷,我要是我爹,也不想见到你家人因此而被牵连,但你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觉得愧疚吗?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背叛我爹讨来的好处!”
沈德龄流着泪疯狂摇头,“不,贞贞,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但我没有办法,他们把我看得紧紧的,我逃不掉……”
也
就是胡善泓死后,他才轻松一些。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胡善泓倒台后,他被工部赶出来,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
也许都有吧……
他时常在想,若当初没有那件事,他依旧当着大人手下的闸官,跟着大人四处奔走,就算风吹日晒,也是正大光明,不必像如今一样像只过街老鼠一般。
只可惜没有如果。
沈德龄伏地痛哭,跪在姜贞的脚下乞求她的原谅,但姜贞只是淌着泪,倔强地不肯看他。
陈恕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姜贞拥进怀里,她顿了一下,埋首在他胸膛。
不一会儿,胸口便沾上一片潮湿。
陈恕心口针扎似的疼,半搂半抱地撑着姜贞,对沈德龄冷声道:“你隐瞒了一部分吧。以姜大人的性格,既然会把计划告诉你,就一定会想好你的退路,恐怕他早就想到了办法安顿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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