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争的事,谁说得准。就这样吧,我不会再让利。”
“费雷拉先生,”霍眉立马叫住他,很新奇地询问,“那么,澳门比香港更安全?我还从来没去过。”
乔太太一看她进入状态了,立刻起身说里面太热,出去透透气。大约半个小时后,霍眉跟出来耳语道:“你36%,不能再多了。”
乔太太轻骂了一句,换好一副笑脸又揽着她回去;费雷拉看一眼这两个女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文件。一份是他和乔氏航运的合同,待乔太太用丈夫的印章盖了章,才签署第二份《葡属东方航运特许状》,允许乔氏的一艘小型货船悬葡萄牙国旗、漆基督骑士团标志。
正事谈完,自然要闲聊,然而费雷拉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插几句或者点点头;全程是霍眉和乔太太在讲。霍眉的脸在室内热得泛起红晕,嘴唇也涂得亮汪汪,倚在那绣有桃花的屏风边上笑,简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待费雷拉走了,桃花还红着,人面立刻就不红了,朝乔太太直翻白眼。
乔太太言出必行,拦了辆马车带她回家,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摩根要我交给你们家的。”
“什么?摩根知道你——”
“她当然知道。”乔太太不耐烦地一挥手,“别的地方赚黑钱也就罢了,我还不至于做人贩子,太低级。”
霍眉心里真不是滋味:摩根、曹通海、乔太太三个人串通好的!谁也没有危险,摩根既然是自愿的,大概不会被曹通海卖给谁当老婆、当女佣,是实实在在的私奔。她也是被愤怒冲昏头了,若要贩卖人口,干嘛不在码头边随便抓几个女工,却抓一个千金小姐?摩根这样的,自己整理书包都整理不明白,白送给人家做老婆、做佣人,对方都不要。
然而在乔太太面前,她不愿丢了脸面,只是阴沉着脸接过来,“我还是得把她抓回来,私奔也不行,家里人要急死了。”
她们对坐在一张罗汉床上,一人捧一个茶杯,缀了串珠的帷幔层层叠叠地围住二人,像茧。浓郁的熏香使人透不过来气,乔太太早就习惯了,冷笑一声:“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就不会来,横竖不是我亲女儿。演戏是可以,但你好像当真了。”
“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好吧。他们去了南洋,我准备好船只,到时候会通知你。但是只能你一个人去,不能让人替,不能带佣人,‘蜘蛛’不能见人。你既然今日听了我们谈话,就要替我保守秘密。这封信可以给程蕙琴看,不要说是哪里来的。”
霍眉恨得牙痒痒,主要恨自己,觉得自己贱,一路上都在心中大骂程蕙琴,回了家又没忍住,第一时间把信给程蕙琴看。程蕙琴的表情简直像是沙漠中久行的人望见了海市蜃楼,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先怔怔地流出眼泪。
霍眉一看她这死出就烦,呵斥道:“快看!”
程蕙琴无心计较长幼尊卑了,忙不迭地拆信,展开来读。
爸、妈:
我决定离家出走,因为我有一个男朋友,而你们绝不会看上他。
我们已经谈了好久,感情稳定。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就在为新家做准备;他原是个不着调的,也在努力工作。现在我们有稳定居所,爸爸之前打给我的生活费还剩三四十万,他也能挣一点,生活完全没问题,请不要为我担心。
枕头边有个小盒子,是我准备送三堂姐的生日礼物,帮我送出去。首饰全归妈妈所有。将军给二妈。爸爸你什么都不缺,隔空给你一个飞吻,嘿嘿。照顾好奶奶。
这封信就这么短,摩根,因为确信家人的爱,并不稀得多写一点忏悔。反正事已至此了。私奔对有身份的小姐来说是巨大的丑闻,更会使何家蒙羞,然而程蕙琴只是把信按在胸口,像刚浮出水面的人一样抽气。知道女儿还活着、还平安、还自由,对她来说,已经再幸运不过。
霍眉在旁边站了会儿,然而程蕙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想不起来找她说话,讨了个没趣,就到窗边抽烟去了。烟灰掉在地摊上,烧出一个小洞。她又很心虚地换了个地方。
喝了一道茶后,程蕙琴终于找过来,问信是哪里来的。她连女主人的气度都不要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霍眉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我还能找到她。”
“霍眉”
“你有什么能给我的?”
“啊?”
“我白给你找女儿?是我亲女儿吗?”
“我我有的不多,要什么拿什么。”程蕙琴已然完全接受了她这副嘴脸,她在何炳翀面前是一套,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嘛,要生存。“你就是要我跟老爷离婚,我都同意。我知道老爷已经答应了给你一半的钱,然而这是口头承诺,你若成了他的妻子,有法律保障。”
真把霍眉说心动了。
她在外面再怎么风光,“姨太太”这个身份就是不好听,品德上类似小偷,地位上类似妾室,能升格为太太自然再好不过。然而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于程蕙琴,只是本能地不甘心。
“再说吧。”
“你是同意还是不”
“条件我回来再跟
你谈,现在没想好。还有,晚上九点后不许用公共浴室。”
独自跑一趟南洋,其艰难和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她还是个女人。霍眉感到心烦意乱,乱了好几天,渐渐地就开始哄自己:这是在为这个家做贡献。大家也不是没看到我的贡献呀,除了那个老不死的,何炳翀和程蕙琴还是很认可我,我在何公馆,确实有“自己家”的感觉。
她烦虽烦,但很少犹豫,